Q:策展人 高雨萌
M:艺术家 马君
M:2014年探索到铅笔的绘画语言是一个偶然,到2018年逐渐形成比较独特的个人语言,并在之后以铅笔为主要绘画材料,进行了近六年的创作。创作的主题从对自我的审视,到个体与世界的关系的探索,逐渐清晰,逐渐具体,也逐渐宽广。在前面这些绘画中,虽然更多的是在黑与白之间跳动,但我仍然有着觉察色彩和记录色彩的习惯。
系列纸本作品, 2024, 14 × 20 cm
2024年开始创作油画作品前的一些以日记形式记录色彩的作品
我觉得创作的能量是一种内在的能量,把一种探索后的收获从外部世界汲取到内心,去滋养创作。油画作品把这种积累释放出来,材料的转变可能仍然只是一个载体的转变,但同时材料的转变所面临的新的问题也很有意思,这个过程有压力也有兴奋,当我可以找到我在油画中的唯一性,结合到我所表达的主题的特性,一段全新的旅程便开始了。在舒适区里创作确实是一件蛮省心的事情,舒适很重要,它代表着艺术家某一阶段的探索得到了答案。同时也意味着有可能要面临一个全新的开始了。
马君,《大天使》,2023,铅笔纸本,30 × 30 cm
MA Jun, Archangel, 2023, Pencil on paper, 30 × 30 cm
M:我觉得“不再通过绘画解释个体”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转变,现在更多的是从观察世界的角度去记录,意义不再重要,过程是让我着迷的。
马君工作室
Q3:在之前和你的沟通中,我所理解的你的创作过程从一种意义或多或少依赖于外部的符号系统或社会现实的“外在指涉”;到更多地关注内在的感受和体验,并通过绘画来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视觉世界并赋予其意义的“内在建构”;再到现在的作品更注重“呈现”,不再试图传递某种预设的观念,而是更注重画面的形式、氛围和情感,让观者通过自己的经验来解读作品的“开放阐释”。可以这样理解吗?
对于架上绘画来说,观众的参与更多的是视觉体验到情感触碰,产生共鸣的结果是我不会去预测的,但会希望能安抚自己、表达自己的这些作品也可以带给人平静和向往。《太阳牧歌》这幅作品也许现阶段比较能完整表达我的一个代表作。
马君,《太阳牧歌》,2024,布面油画,200 × 240 cm
MA Jun, Sun Madrigal, 2024, Oil on canvas, 200 × 240 cm
Q4:你绘画创作的灵感似乎有着多来源,能否具体谈一谈?
精力旺盛,生活得非常用力,这曾经有点困扰我,因为这种状态让我不懂得“休息”。不能画的时候我会用其他方式去记录,大脑不曾停下来。在工作室里每一张桌子都有它待命的功能。我也在慢慢学着“休息”,但感官的敏锐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我的生活一直给予我灵感的原因。它们影响我的方式就是通过我的感受,参与到我的笔触、构图、色彩、形式、内容中来。
马君,《苹果与诗》,2024,布面油画,50 × 50 cm
MA Jun, Apples and Poetry, 2024, Oil on canvas, 50 × 50 cm
Q5:你绘画似乎并非从一个预先设定的整体构图出发,而是更倾向于从局部开始,逐步推进,在过程中即时生成画面。你是如何把控画面的整体性和秩序感的,换句话说,你是如何在不同的元素之间建立连接,使它们在画面中和谐共存的?
M:无论是绘画材料是什么,我都不喜欢画草图。对我个人而言,草图会限制到一些新鲜元素的加入,也会影响到生动性。但预先有一个对画面的期待是一定的,在完成的整个过程中,也会不断因为这种期待而去调整和控制。
马君,《吃葡萄》,2023,布面油画,50 × 50 cm
MA Jun, Eating Grapes, 2023, Oil on canvas, 50 × 50 cm
Q6:你曾说,绘画中“每个动作都会留下痕迹,过程就在结果里”,这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也开始思考身体、时间与你作品的物质性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身体性的经验与直接感知似乎构成了你绘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是否可以具体分享下它们是如何参与到绘画过程中的?
布面丙烯作品局部,2014年
M:物理意义上的经验和精神层面的感受,这两者很难分开去谈。变化是存在的,但底色很难改变,整体上来看我,一直带着某种对人生的期待去选择分岔路的方向,人是悲观的人,但心是不甘愿悲观的。
所以我不愿意去创作具有某些批判性的东西,我在生活中感受它悲观就够了,然后在画面中去表述与批判相反的东西,一种远离的、祛魅的平白、平和,这种结果本就是来源于思考和悲观后的平静,就像沸腾后水面不再有翻滚,它是镜面的、曾热烈过的。我热烈的表述悲观的时期已经在二十几岁时结束了。但我的期待仍然蓬勃。我想留下的是一杯可饮用的温水。
Q7:我常常会被你画面中笔触的丰富性所吸引。有些地方的线条清晰、果断,仿佛刀锋般锋利;而另一些地方则柔和、细腻,如同轻抚,它们奇妙地统一在同一个画面中。你在创作中是如何捕捉和表现这两种感觉的?
M:这是一种对画面节奏感的体验。我很希望可以完成一种尖锐与圆润的并存,它听上去很复杂,但路上处处是这样的风景。所有的形带给人的感受都是相对的,绝对的坚硬和绝对的柔软都会令我不安,所以我在画面中寻找的也是一种相对平衡。
马君关于创作内容的自述
在内容方面,我希望把带给我“流动感”的抽象感受通过构图表达出来。有些音乐给人的感觉是抽象的,在山里的夜晚,看到很大的月亮的光晕,那时正在听的旋律和我看到的景色融合在一起,那种宁静又遥远的光和琴声让我很触动,后来我把这张画画了出来。
我会记录具体的人,但脸的形象被我弱化了,我更想通过画面的整体建立唯一性,而不依靠某一种符号。这很难,我想试试。过往印刻在心里的很多片段都保存在了画面中,时间的光斑被串联起来,像把一颗一颗星星放回夜空。
马君,《月亮、海浪和自由抚摸光》,2024,布面油画,50 × 70 cm
MA Jun, The Moon, the Waves and Freedom, 2024, Oil on canvas, 50 × 70 cm
二十几岁的时候有过叛逆期,那时候“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刚刚开始被思考,画面内容更多的是在自我里挣扎。但这个阶段也是我走向更广阔生活的开端,不可或缺。三十几岁的阶段是孩童的自己和成年的自己重叠的时期,由于成为母亲而有机会重新爱一次童年的自己,这个体验非常的特别,一下子从自我挣扎中让我可以拉远了去看待人的成长留下的轨迹。我觉得作为母亲的我多了很多层次去理解女孩、女人,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理解生命成长的过程,这在我现阶段的创作中形成了很大比例地探讨。无论是早期丙烯还是铅笔纸本,到现在的布面油画,其实只是材料变了,核心还是“我”作为主体的观察和思考,实际上一个艺术家的特有的魅力,就是以当下的环境带给她/他的特有的感受的表达。
其他一些比较细节的特点,比如手的反复出现,圆形的反复出现。我觉得手对我来说是一个安抚的角色,它太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我是一个非常喜欢投入精力立马行动的人,现在叫“行动派”。我用手去打造我的生活,建立我的巢穴,用它去抚摸孩子柔软的头发,触摸早晨的太阳。它会洁净,也会满是泥土,它端起咖啡,也经常遍体鳞伤,我觉得手的经历比我还丰富。这么说,我把它单独看作一个角色就很好理解了。我渴望,我就摊开双手,我害怕,我就被它抱紧。
马君,《抚摸光》,2024,布面油画,50 × 70 cm
MA Jun, Touch the Light, 2024, Oil on canvas, 50 × 70 cm
圆形呢,各有各的解读,于我比较特殊的是,它可能是生理需要。我不喜欢常常处于紧绷状态中当中,就像我的画面不会被尖锐的东西充满,当我把意识中尖锐的、锋利的表达够了,我就需要圆形,让我长舒一口气。
用铅笔和用油画一样,不画草图,在一张空白的底色上,大概勾勒出整体节奏,人物动态随后出现。深入刻画阶段,铅笔是从左到右一笔一笔地画。油画是随时调整随时深入刻画,我不怕改和试错,这个过程挺生动的。不爱画草图,也因为觉得画重复的东西没意思。最开始起稿的时候是最有新鲜感的阶段。在细节上刚开始就是一种即兴的状态,之后会从即兴过渡到有组织性,再到去雕琢细节。像搭建一个舞台,然后安排不同的人上场,有一种意识流的感觉。关于自然部分的描绘,和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我父母没给我特别多那种刻板的教育,他们一有时间就带我去河边钓鱼,去公园散步,观看大自然的时间特别多,所以我现在的表达也跟童年有关。
马君工作室
文章图片版权 © 艺术家 & 伯年艺术空间
Images Copyright © Artist & BONIAN 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