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慧楠:我的植物,在黑暗中幽然生长
策展对话
2025年1月14日
Q:策展人 王垚力 Y:艺术家 苑慧楠 Q1:想从在伯年艺术空间第一次见到你的作品开始聊起,当时作品被气泡膜包着,但能隐约看见画面的样子。你那时的画让我想到了欧姬芙,后来跟你聊到,你说不少人也这么说,可你那个时候都不知道欧姬芙是谁,这让我觉得很有趣。包括你其实并不是绘画专业出身,但你的创作状态从那时到现在可以说越来越好,你是否可以简单聊聊你的创作经历呢? Y:是的,很惭愧那时候不认识欧姬芙,当时美术史知识的匮乏导致了这个乌龙。我大学所学的是视觉传达设计,随着学业的深入,我意识到主导我设计的是绘画思维而不是设计思维,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后疫情时代的来临加上对本专业的厌倦让我非常迷茫,很快我决定休学一年,寻找一些丢失的东西。我在一部分时间中有意无意的进行着“创作”,在2023年底我接触到了当代艺术。 2024年1月带大我的姥爷去世了,第一次参与到全程的殡葬,我想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最终归宿。这个经历进一步完善了我对生命的认知,让我无畏死亡,也让我无畏过去生命中的一切幽暗,我突然明白被深渊凝视久,我也可以回以凝视。这个全新的领域为我敞开了。 苑慧楠位于长春的工作室 明确了创作母题之后,需要进行知识的补充学习和绘画实践的训练。我 非常需要安静地独处,所以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作为我在长春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除了要继续完成本科学业之外我其实有大量的时间来学习、思考和画画。我认为独处的最大好处就是能让我真正倾听自己、活在自己的时间节奏中,时时刻刻与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对应。这种高效的工作方法让我进入到理想的状态中,随之作品也不断在顺着脉络长出新的血肉。我想这就是“越来越好”的原因。 Q2:大家会在看到你早期作品想到欧姬芙,或许主要因为你的作品多数以花作为主体且占据主要画面,同时某种柔和并富有情感的氛围充斥在作品中,但很确信的是,你们的创作目的有着本质不同。可我好奇你为何选择植物,并且以“花”为主创作至今? Y:同很多东亚Z世代的朋友们一样,我拥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酗酒且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父亲”、“老人带大”、“霸凌”、“青春期抑郁”等话题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对于过去的我来说,世界从来是尖锐的,我也一度长出叛逆的锋芒来自我保护。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有一天妈妈教我画出了一朵简笔牡丹花,这大概是我与画画和植物缘分的开始。父母离婚之后,妈妈疲于生计将我交于姥姥姥爷抚养,老人带孩子重点在于孩子的温饱和身体健康,至于孩子的情感需求可能不会着重关照。于是我将这种孤独寄托在植物身上,从拔一棵另类的草回家养,到将小区里别人扔掉的残枝捡回家救治,再到长大一点了可以养自己喜欢的植物,现在家里有几位“老朋友”都是陪我长大的,互联网上“爱人如养花”的说法其实也可以反过来——养花如爱人。我和植物之间由我的单向寄托变成了韩剧中的相互救赎。 苑慧楠包头家中阳台上的多肉植物 植物汲取宇宙能量作为生命意志的一种形式来延续,花不仅仅是生殖要求,更是它们精神的外放。欧姬芙从包括植物的自然中得到各种灵感来创作属于她自己的美妙神秘意象,在具象和抽象之间,表达“所生活的世界的广阔和奇妙”。我则是借助植物来象征自己的感情,这是一种向内的提取和转换,我的动机是探索内心的“寂静”。 乔治亚·欧姬芙,《曼陀罗》,1936,亚麻布面油画,177.8 × 212.1cm,收藏于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艺术博物馆 Georgia O' Keeffe, Jimson Weed, 1936, Oil on linen, 177.8 × 212.1 cm, Indianapolis Museum of Art, Indianapolis, USA 苑慧楠,《丰碑》 ,2024,布面油画,150 × 100 cm YUAN Huinan, Monument, 2024, Oil on canvas, 150 × 100 cm Q3:这次的新作中,我发现“器物”成为了仅次于花的主角。像是酒杯、盘子、花瓶、圣杯,还有作品《安息吧黎明》和《模糊的背叛》里,像高脚杯一样的烛台。这些日常化的器具早在之前,一般会作为配角出现在作品的背景中,但在“物语”系列中,仿佛你让它们代替了花在你作品的首要位置。你是否还记得开始描绘“器物”的缘由?又是怎样的原因使你去创作“物语”系列的作品?与此同时,我还好奇是否“杯子”这种容器在你的创作中有着特殊代表性?例如在西方符号学中,杯子与情感有着直接的关联。 Y:站在存在主义的角度来说,杯子作为容器代表了一种“自由的存在”,即一种没有意识、被动的存在。杯子的本质是固定的,它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盛放液体,这个本质是先于它的存在的。而人在本质上是自由的,只有人,才能自我虚无化,也就是自我否定自身的方式,出现在世界上,并且不断地谋划自身。而这种虚无化的东西,就是自由。他们的自由选择定义了他们的本质,生活在没有人去生活之前是没有内容的,它的价值恰恰就是你选择的那种意义。萨特说:“Freedom is not the choice, but the chance to choose”,我站在这个哲思的基础上选择杯子作为画面中的重要角色,甚至开辟单独的系列,不仅仅是因为它与植物之间可以形成完整叙事,更是意在强调:自由是一种创造,并非选择。 苑慧楠,《安息吧黎明》,2024,布面油画,150 × 120 cm YUAN Huinan, Rest in Peace, Dawn, 2024, Oil on canvas, 150 × 120 cm 我在物语系列中选用了符合“圣杯”符号的中古金银铜器来表达。因为圣杯(San-greal)是一种古老的宗教器物,它代表神圣的意义,出自圣经里关于最后的晚餐的片段,在很多宗教中圣杯都象征着神的爱和救赎。宗教信仰的介入让圣杯这一元素具有了绝对客观的价值,肯定了存在超越个人存在之上的力量,说明我们在承担自身责任时并不是独立无援的,这虽然与萨特的无神论存在主义大相径庭,但是正因为如此,这个系列才独具神性,而超现实的手段更加强化了这种神性。 综上,杯子这一元素比植物更具针对性的代表着我的过去。我渴望自由,同时也因为不具有自由的能力而畏惧自由,因此我给自己建立了奉自己为神的信仰,用我给自己带来的爱和救赎来创造自由,让我不再囿于自身的渺小与脆弱。最后,坚定我的存在。 苑慧楠,《物语·真相》,2024,布面油画,50 ×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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